圣爱斯泰夫的宁静之声

2012年11月8日，距离现今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就在那天，随着一纸合同的签署，凯隆世家（Calon Ségur）酒庄再不是Gasqueton家族的产业。

波尔多总是充斥着各种产业买卖的小道消息。它们通常都被证实是假的，至少很少真正成为现实。不过在Denise Gasqueton去世几个月后，我收到了来自Denise的女儿Helene de Baritault Carpia的信件；信中希望我们不要在写作中暗示凯隆世家可能会被售出的消息。我对此十分惊讶，因为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从没有写过关于这家位于圣爱斯泰夫的三级酒庄即将待价而沽的消息。

当然，和我交谈过的当地所有酒商几乎都确信这桩收购即将发生。但我曾听Helene讲过她如何希望继续母亲的事业，所以相信她会把这座产业留在家族手中。但是遗产税以及继承带来的重重问题，最终还是令她不得不忍痛割爱。有报道称这是因为家族成员为了各自继承的遗产份额寸步不让，以至于Helene只有付出1.7亿欧元才能从他们手中买下这座产业的股份，而这个金额过于沉重了。消息一出，你可以想象买家们纷至沓来的情景，但Helene选择了将酒庄卖给法国保险公司Suravenir。这笔交易极有可能是通过一家与波尔多关系更近的公司——Videlot完成的。这家公司的拥有者是柏图斯酒庄（Chateau Petrus）的主人穆义（Moueix）家族，他们也收购了凯隆世家5%的股份。一年已经过去，我听说Helene还会经常来访酒庄，在办公室里还有专供她使用的一张桌子和一台电脑。

凯隆世家是波尔多酒庄中少数几个——大概只有飞卓酒庄（Chateau Figeac）、高柏丽酒庄（Chateau Haut-Bailly）、威赛登酒庄（Vieux Chateau Certan）可以算作此列——在拥护者们心中占有独一无二地位的酒庄之一，人们认为只有为它们才是宁静、经典风格的最佳体现，是在过度橡木陈年或过熟的葡萄酒广受追捧之前、波尔多红葡萄酒所有伟大之处的守护者。所以垂直品鉴回溯到1982年份的凯隆世家葡萄酒的机会，能令为数如此之多的记者聚集到巴黎Carré des Feuillants的地下品酒室之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Gasqueton家族管理酒庄的时期（可以追溯到1894年收购酒庄的Georges Gasqueton），凯隆世家可谓是波尔多最神秘的列级酒庄之一。Gasqueton夫人在公共关系方面的孤僻态度可以和《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J. D. 塞林格相媲美：从不组织舒适的记者午餐，没有对公众开放的垂直品鉴会，对于没有按约定时间到来的买家和记者，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Gasqueton夫人都象征着圣爱斯泰夫产区，凯隆世家则是其完美的产物。圣爱斯泰夫坐落于梅多克半岛的北面，被认为是包括波雅克、圣于连和玛歌在内的“四大产区”之一。和其他三大产区相比，圣爱斯泰夫处在最北端，梅多克愈来愈狭窄而蜿蜒的葡萄园小路穿过这片产区，路旁雄伟的酒庄静默地沿着深邃的地下水路排列，渔夫的小屋和空荡荡的田野一路延展到入海口。早在1995年，Gasqueton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就开始缓慢地为葡萄园投资，将葡萄藤密度从6500株/公顷提高到7000株/公顷。2006年技术总监Vincent Millet来到酒庄工作，他令这个工序的速度大幅提高，很快将密度提升为8000株/公顷，再到现在的10000株/公顷。“我们距离与该种品质的葡萄园所能够栽种的最大葡萄藤密度还差一些。但是到了2018年我们应当就能达到设定目标。”Millet说道。

要研究波尔多产区如今面对的局面，凯隆世家是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例子。2009到2010年，列级酒庄销量过度膨胀，紧随其后的便是接连不断地下落，令波尔多的观察者们心神不宁——中国市场的忽冷忽热更是雪上加霜。对此不同规模的酒庄采取的策略大有不同，最著名例子的要数拉图酒庄：其脱离期酒市场的举措令人们惊讶不已。那么凯隆世家呢？这个广受爱戴、相比之下低调得多的酒庄应当怎么做呢？我们这些热爱这座酒庄的人们，到底应该感到忧虑，还是放心呢？

如公司董事长Jean-Pierre Denis特意指出的，酒庄如今的拥有者Suravenir公司是一家保险合作社（cooperative insurance company），没有需要回应贪婪的股东们的要求。“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葡萄园上投资，我们尊重凯隆世家所代表的一切，以及它在梅多克历史上的关键作用。我们以这样的精神收购了凯隆世家酒庄，但我们也对它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通过投资将这些期望变为现实。”

我们可以确信的是，通过计划在未来三年实施的2000万欧元投资，2017年工程完成时，酒庄将有几个新的看点。

为了证明对风格延续性的重视，Denis还特意指出酒庄老团队中不少都被留在了酒庄：其中最重要的成员要数酒庄技术总监Vincent Millet。Millet在2006年离开玛歌酒庄的研究及发展部门来到凯隆世家，在他的努力下，酒庄的近几个年份都显示了更精准的品种特征。负责酒庄翻修工作的建筑师Alain de Laville也被留了下来：他已经在凯隆世家工作超过十年了。

酒庄新聘请了Laurent Dufau作为董事总经理。Dufau是一位有多年经验的中间商，来自Ballande et Meneret公司（这是一家势头迅猛的新兴中间商公司，在过去的三年都成为了波尔多排名前五位的出口商之一）。Dufau告诉我们酒庄正在实施三个主要的投资项目：第一是葡萄园，包括提升葡萄藤密度以及提高每棵葡萄藤的品质量方面。2013年7月Millet在酒庄建立了一个研究及发展部门，主要试图对每一株葡萄藤的DNA进行研究，以及保存所有克隆植株的基因多样性，特别是赤霞珠和品丽珠——这两者通常占据第一标葡萄酒混酿的80%以上。他同时还在研究减少葡萄园中化学药品使用的方法，并令葡萄藤对病虫害等自然地产生抵抗能力。

在酿酒厂里，一间全新的品酒室已经接近完成，新的酒窖也将在2016年完工。用于橡木桶陈酿的酒窖将被扩大一倍，以保证不同葡萄田块出产的果实能够被分别酿制，从而对风土条件有更准确的表达。

第三方面的投资在市场营销和品牌建设方面。酒庄的城堡将被重新翻修（2017年起将设有客房供客户过夜）。酒标被设计得更加精致，酒庄的第一个网站也即将上线。不过新任董事总经理Dufau和穆义家族真正的影响力则将重点体现在对酒庄商业联系的重组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有将近100个中间商代理凯隆世家的葡萄酒。“其中的许多只进货一两箱，很明显对双方都没有什么意义。”Dufau说道，“但是我们毫无疑问将继续通过中间商以及期酒系统销售葡萄酒。我们从来不曾直接将葡萄酒卖给酒庄的访客。”这一切都听起来十分明智，也反映出酒庄目前的发展方向。理论上中间商的数量减少有助于他们为推广凯隆世家的品牌做出更多努力，但是危险性在于他们可能难以掌控手中大宗货物的流向。目前凯隆世家是期酒系统中销售最好的葡萄酒之一，正是因为没有哪家中间商可以进到大量的货，以至于人们对于这个品牌的好奇以及想要拥有的心情一直十分高涨。这种销售方式避免了凯隆世家葡萄酒被大批地交易，保证了大部分的货品销售渠道有迹可寻。只要看看拉菲在中国的情况，你就会了解让大宗货物落在少数几个买家手中的危险性了。

对于消费者而言，另一种危险性在于这些新的项目都会花费大量的资金。那么凯隆世家什么时候会抬高价格？会不会令忠实的追随者们望而却步？不过在展望未来之前，让我们先回到现在。这次巴黎活动的重头戏，在于回溯到1982年份的垂直品鉴。值得注意的是凯隆世家并不是每个年份都像老忠实间歇泉（Old Faithful）*一样“弹无虚发”，老年份的品质可能有起有落。本周我并没有品鉴那些特殊的古老年份，不过我认为在广受赞誉的1996和1990年份等，凯隆世家的表现令人有些失望。可是当酒庄的实力正常发挥时，造就的佳酿则是天赐之物。品质的连续性似乎不再成问题了——从2008年份，你尤其可以感受到Millet的影响力。2009年份则无论在品鉴会时还是午宴时都充分展现了高端的品质，虽然还太过年轻，但品种表达准确、含有丰富的烟熏气息以及不经意间流露的性感魅力。2010年份则是里程碑式的一款酒，如同一头野兽，从各个层面猛烈地侵袭你的感官。除了毫无疑问的09-10年份，我的最爱是1995年份（丁香的芬芳中渗透了咖啡香，单宁细腻）以及品种表达准确、优雅的2008年份。不过1982年份虽然没有邻近的其他酒庄如玫瑰酒庄（Chateau Montrose）那样至今饱满强劲，却一直让我难以忘怀。这款酒带有美好的蓝奶酪、焦糖布丁以及黑松露的香氛，宛如深夜的亲吻般悠远浪漫。我喝下了杯中的每一滴，而且敢赌你也会照样做。

*注：美国黄石公园的一口间歇泉，每隔几十分钟就会喷发一次，年复一年从未中断。

专栏作家简介

Jane Anson是Decanter驻波尔多记者，1994-1997年曾在香港居住，从2003年起长居波尔多。著有讲述波尔多一级庄历史的《波尔多传奇（Bordeaux Legends）》（由Editions de la Martiniere于2012年10月出版）。在著作《葡萄酒鉴赏（The Wine Opus）》以及《1000种质优价廉的葡萄酒（1000 Great Wines That Won’t Cost A Fortune）》中负责波尔多及法国南部地区部分的撰写（两书分别由Dorling Kindersley出版于2010及2011年）。Anson同时是《米其林法国葡萄酒产区指南（Michelin Green Guide to the Wine Regions of France）》的作者之一，并每月为香港南华早报撰写葡萄酒专栏。波尔多学院认可葡萄酒讲师，伦敦大学学院出版专业硕士。 *书名均为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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