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与雾气的迷局

与Jefford相约星期一

估计很少有人会在电子邮件里收到SOS求救信息。可是12月初，我却收到了这样的信息。据说苏甸和巴萨克的葡萄酒正面临“死刑执行令”，现在伊甘酒庄（Yquem）、莱斯古堡（Rieussec）和绪帝罗酒庄（Suduiraut）的葡萄都正“受到严重威胁”。天哪！听起来真严重。

难道说贵腐霉被查出致癌，还是樱桃实蝇（Drosophila suzukii）已经在朗贡（Langon）形成了大规模的瘟疫？或者说赛美蓉（Sémillon）葡萄患上了某种神秘的自身免疫系统疾病？

都不是。邮件里附带的文档清楚地指出，这一切的起因在于一条即将兴建的高速铁路。高速铁路将连接波尔多和图卢兹（Toulouse）*1，还有另一条铁路通往达克斯（Dax）*2。难道火车会风驰电掣地穿过苏甸产区吗？呃，不会。其实火车将远远地绕开苏甸和巴萨克（如上面的路线图所示），伊甘酒庄的百叶窗不会被掀动分毫。唯一可能被直接影响的那部分葡萄园位于格拉夫（Graves，包括Méjean酒庄和Le Tuquet酒庄的葡萄园），以及A62高速公路以东、佩萨克-雷奥良（Pessac-Léognan）产区少部分最不适合种葡萄的地区。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一个字，雾。所有系统学习过葡萄酒知识的人都会很快意识到，苏甸的地势之所以有这样的“魔力”，关键在于温度较低的锡龙河（Ciron，大部分在Landes森林间穿行而导致温度较低的河流）与温度较高的加龙河（Garonne，流过宽广而阳光明媚的Marmande平原的河流）在此汇集。两者之间的温度差在夏末到达最高点，造就了雾气重重的清晨以及阳光充沛的下午——正是最适合贵腐霉成长的环境。“这并不是传奇，而是事实。”克利芒酒庄（Chateau Climens）庄主贝伦妮斯•勒顿（Bérénice Lurton）说，“锡龙河对苏甸产区至关重要。”

目前的建设计划中，这两条最新的铁路大致会在A65跨过锡龙河的地带交汇，然后向西上山进入波尔多。苏甸人断言称锡龙河脆弱而珍贵的河岸林环境会在铁路线建设的过程中遭到毁坏，新铁路形成的回廊更可能令该地区的雾气减少，并增加霜冻的可能性。“被破坏的列级产区、污染、大规模的建筑工地、扰人的噪声、能源的浪费，这一切都仅仅为了在鲜少被使用的交通线路上节省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火车的票价如此高不可攀。”抵制运动的发起者们厉声表示：“这个项目将破坏产区的经济，在生态学上也毫不可取，而且会给葡萄园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请让我退一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个人会热衷于此事。在我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最令我吃惊的一次经历发生在五年前：我到达蒙彼利埃（Montpellier）后，才发现从那里前往波尔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坐飞机？没有飞机去那儿。坐巴士？也没有巴士去那儿。坐TGV（火车）？没有直达的线路。我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开车485公里（随你怎么开都要5个小时），要么去坐那车次不足、而且还动不动晚点的“特快”列车，从尼斯（Nice）绕一大圈再去波尔多（这趟车每天只有几班，而且和开车花费的时间差不多）。

而且这不仅关系到我这样的葡萄酒爱好者。尼斯-波尔多线是法国南部主要的铁路枢纽，连接法国第二、第四、第五、第八以及第九大城市，但这条线路却只靠法国现有的基础设施勉强支撑；这些基础设施似乎大多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方便巴黎人享受避暑或者滑雪假期而建设的。在图卢兹（Toulouse）和波尔多之间的这段铁路尤其缓慢无力（开车都比坐火车快）。我和与我同病相怜的旅行者们可以向苏甸人保证这绝不是一条“鲜少被使用的”路线，票价也并非“高不可攀”。2014年9月，我坐火车从蒙彼利埃前往波尔多，往返火车票仅为97.8欧元，而当我2014年12月开小汽车重走这趟旅程时，光汽油费就花了100.05欧元，沿途的收费站还另收了73.60欧元。

换句话说，我可以看出建设这些铁路线的重要性，并且很失望地听说这些线路直到2024 年才能建成。但是我同时热爱着苏甸，听说那里的雾气可能因为铁路的兴建消散无踪，也感到惊愕不已。那么，这场争执中我该站在谁那一边呢？

面对这种情况，你只能阅读各方的争论来判断哪方的说法更可信。根据RFF（RéseauFerré de France——政府拥有的导轨供应及维护公司）的说法，新铁路的锡龙河段将全部使用架高的铁轨，令现有排水通道能够畅通无阻；此外铁路会通过两道巨型高架桥过河。该公司还指出，最先进的铁轨对河流整体产生的影响将被降到最低，而且主要的影响会产生于交叉口的上游（整条锡龙河长度为96.9公里）。沿途会建设“生态廊道”便于野生动物通过。这段铁路将甚少接近锡龙河5公里以内，或者迫近苏甸葡萄园20公里以内。

因此，我认为这条铁路线会影响锡龙河水温度的主张是不大可能的，因为几乎所有现存的森林都会保持原样。此外，铁路并不会像公路那样“侵蚀”周围的环境。建成之后，四周的田园会重新环绕这片地区，一切回归和谐——任何曾住在火车铁轨旁，或者曾在铁轨旁行走，抑或曾在农村住过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此外，更加便利地贯穿法国南部和东部的铁路线不但不会“破坏产区的经济”，还会令当地经济获得绝大的利益。

圣诞节之前，我和波尔多葡萄酒行业协会（CIVB）的会长Bernard Farges取得了联系，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对于这种大规模基础建设项目，CIVB不持支持或反对的态度。”他告诉我。“我们关心的是风土。”在此基础上，CIVB与苏甸的种植商们关心着相同的问题，并且已向民政事务局提出申请，要求对锡龙河谷的建设项目带来的影响进行更加全面的科学分析。这听起来十分明智。

葡萄酒酿造者们并非单独住在自己的星球上，他们对于乡间地域的使用也并没有什么特权（酿酒葡萄是奢侈品，而非主要粮食作物）。挺身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无可厚非，但最终的结论却要通过理智的分析得出。就让我们祈祷铁路得以修成，雾气也能依然安在吧。

*注：
1法国东南部城市
2法国西南部城市

（编译：吴嘉溦/Sylvia Wu）

专栏作家介绍

Andrew Jefford先生是Decanter杂志及www.decanter.com的专栏作家。Jefford先生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从事葡萄酒写作（同时涉及的领域还有威士忌，旅行及香水），曾获诸多奖项，最近因专栏作家的成就而获奖。2009年到2010年间的15个月，Jefford先生在Adelaide大学担任高级研究员。目前正在撰写一本澳大利亚葡萄园及风土相关的专业书籍。他目前居住在法国郎格多克产区，Grès de Montpellier和Pic St Loup的交界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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