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贤者

与Jefford相约星期一

当你拜访了太多葡萄园之后，就会开始对它们的美好习以为常。是的，夏天在香柏树下享用午餐确实十分美妙，但冬天就完全是两回事了。采收到酒窖中的一切都是珍贵的，甚至在压榨葡萄、动手酿酒之前就是如此了。你需要培育成千上万的葡萄藤，而它们每一年都需要你一株一株地打理四次以上。害虫和疾病组成看不见的“大军”，时刻威胁着葡萄藤的健康，一拨拨疯长的野草则随时准备令它们窒息；而天气也肯定不会帮你的忙。当你好不容易等到果实成熟、收获完毕，捱到葡萄酒酿造结束、装瓶上架的日子，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你得把你的酒卖给一个没人在意的世界，让它们与其他人酿出的好酒摩肩擦踵，待价而沽。除了这些，你还要承受难耐的寂寞。

不过，二月我拜访的一个小型酒庄，却险些改变了我这个想法。这座仿佛遗世独立的酒庄拥有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同时又处在朝气蓬勃、文化底蕴丰富的大都会（纳帕）附近。身在其间，有那么一阵我忽然觉得拥有一片葡萄园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这座酒庄位于维德山（Mount Veeder）的高处，它的主人是Carole Meredith和Steve Lagier夫妇 。

Carole开车载着我，向山顶不断攀去。更高，还要更高……400米开外，当我们终于穿出森林，沐浴在阳光之下时，整个纳帕谷便在眼前展开：从鹿跃区（Stag’s Leap）的峭壁到普理查德山（Pritchard Hill），从豪威尔山（Howell Mountain）山顶再到阿特拉斯峰 （Atlas Peak）；重峦叠嶂之中，维德山蜿蜒的山峰如同海浪一般延展开去，狂野却不荒凉。卡内罗斯（Carneros）柔缓的山坡沿着河谷向南延伸，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旧金山湾（San Francisco Bay）。我到的时候遗憾未能见到山谷间迷蒙的雾气，但想必分外壮观。我想象着男主人Steve在早冬出发剪枝时的情景，那一定是和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 （ Caspar David Friedrich ）的名作《雾海中的流浪者（Wanderer）》十分相似的景象吧。

要找到这样一个所在，夫妇俩究竟做了多少实地调查呢？我将疑问提给Carole，她却道：“完全没有。我们在1986年买下这个地方，其实是为了当作住所。那时Steve在罗伯特-蒙大维酒庄（Robert-Mondavi）工作，我则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UC Davis）上班。大学所在的地区地势平坦、气候炎热、但有着卓越的文化底蕴；纳帕气候凉爽，充满新鲜感，但在那时还没有什么文化气息。我们俩本想在两地的中点找个地方居住，可是‘中间地带’一马平川，炎热而没有文化。所以我说，‘还是我来往返大学和纳帕吧。’我们看了70处房产，这里是我们看的第10家。但那时我们才刚开始看房子，通向这里的路又糟糕透顶，房子也很寒酸……”不过到了最后，这里的位置还是将他们吸引了回来，并最终在这里定居。他们在8年后才开始种植葡萄藤，“我们全无计划。”Carole回忆道，“但我们住了八年之后，决定要种一些葡萄用来自己酿酒。”可是这些葡萄酿出的酒好得令他们吃惊， 1998年他们决定开始销售自己的葡萄酒（不过规模很小，仅仅两公顷而已）。

他们酿造出的葡萄酒也令我惊喜。1998年，Carol作为学者负责各种调查研究的工作，她曾经和博士生John Bowers以及蒙皮勒酒庄（Les Coteaux de Montpellier）的Jean-Michel Boursiquot共同证明了西拉葡萄与古老的波斯城市并无关系，而是一种隆河谷的白蒙德斯葡萄（Mondeuse Blanche）与杜瑞莎葡萄（Dureza）自然杂交而成的品种。在她家位于维德山高处、布满沙石和页岩土的葡萄园中，西拉自然成了合理的选择。夫妇俩也种植了蒙德斯的红葡萄品种，以及马白克和Tribidrag（虽然夫妇俩依然称之为金芬黛，不过Carole负责的“Zinquest”项目最后证明了这种葡萄源自克罗地亚而不是意大利普利亚）。很显然，美国在世的、最伟大的葡萄品种学家，加上长期在罗伯特-蒙大维酒庄工作的酿酒师——这两个人酿出的葡萄酒自然没有不佳之理。即使如此，我还是禁不住为这款新鲜、纯净而活力四射的西拉葡萄酒叫好（2010年份尤其如此，2002年份也依然非常鲜活）。不仅西拉，2010年份蒙德斯葡萄酒拥有诱人的花香、丰沛的水果味和单宁，比许多萨瓦（Savoie）产区出产的葡萄酒还要优秀。在纳帕，“出身”山地的葡萄酒常常和来自河谷的葡萄酒同样丰腴，这其中有切实的风土条件相支撑。而Lagier-Meredith（两夫妇的姓）葡萄酒，则如同雨燕清脆的叫声般轻捷爽朗。

住在山林之中，似乎也会获得心灵上的平静。他们在自己的两款葡萄酒背标上写道，“从葡萄园到装瓶，我们的职责是在整个酿造过程中保护葡萄酒，不用过多的人工手段干涉它的发展。”夫妇二人告诉我，他们勤恳工作，却过着俭朴的生活。他们购买旧橡木桶，并且“一直用到快散架为止”。他们也很注意保护酒庄的生态环境——在他们房子后面的一小片草坪上插了许多桔黄色的小旗子，那是Carole用来标示自然在这里“安家落户”的羽扇豆（lupins）用的。我之前听说过纳帕完全干旱的夏季，但只有当Carole指给我看这里的植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事实而非道听途说：倒挂金钟茶藨子*和七叶树（Buckeye）会在夏天摒弃所有树叶，进入了休眠状态，而将生长季节推移到了冬季。

在如此美景之中，过着健康的生活——不知我能否也过上这样的日子呢？我看了一眼Steve：他个子高大，强壮有力，而且心灵手巧。他不仅知道要怎么为葡萄藤剪枝、怎样澄清葡萄酒，还知道如何搭围栏、操作机械，更有本事在冬天顺着一条盘山小道将垃圾运到山下。不仅如此，他还懂得怎样才能不踩上毒葛，怎么捉住响尾蛇并把它放到其它地方……还是算了吧，这我实在无能为力。

*注：倒挂金钟茶藨子：fuchsia-flowered gooseberry，一种花朵呈紫红色、倒挂金钟形的加利福尼亚本土植物，学名为Ribes Speciosum。

专栏作家介绍

Andrew Jefford先生是Decanter杂志及www.decanter.com的专栏作家。Jefford先生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从事葡萄酒写作（同时涉及的领域还有威士忌，旅行及香水），曾获诸多奖项，最近因专栏作家的成就而获奖。2009年到2010年间的15个月，Jefford先生在Adelaide大学担任高级研究员。目前正在撰写一本澳大利亚葡萄园及风土相关的专业书籍。他目前居住在法国郎格多克产区，Grès de Montpellier和Pic St Loup的交界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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