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联想到宋朝瓷器的五款白葡萄酒

庄布忠专栏：坐忘

中国在陶瓷器上加皇帝年号的作法是从明朝（1368-1644）才开始的。 在那之前，一切都更低调些。

如果唐朝（618–906）代表中国诗歌的顶峰，那么宋朝——包括北宋（960–1126）和南宋（1127–1279）——则制造了中国古代文明中最好的瓷器。宋朝瓷器大部分为单一釉色，不论是釉的流动性、 简洁性还是精致的工艺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些瓷器的釉色有如玉器、银器和冰雪。

宋朝最重要的五大窑址为定窑、哥窑、官窑、钧窑和汝窑。其中汝窑瓷器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只有皇室才能使用汝窑烧造的的瓷器，一般人是接触不到的。据估计，现在汝窑瓷器在全世界仅存70件左右。虽然这些瓷器十分稀有，它们的式样却极为古朴。

然而，我个人最喜欢的是钧窑瓷器。尽管钧窑瓷器既不是最稀有的，也不是最精致的，但是它们梦幻般的光泽和流动的色彩就像暴雨后晴朗柔和的蓝天。而带有紫色彩点的钧窑瓷器，则展现了人类伟大的创造力。

宋朝瓷器令人惊叹的细致和优雅可以令人联想到十分精致的白葡萄酒。

对我来说，最出色的五款白葡萄酒按照首写字母排序分别是分别是白中白香槟*（Blanc de Blancs Champagne）、夏布利（Chablis）、猎人谷（Hunter Valley）、莫索（Mosel）和武弗雷（Vouvray），它们的葡萄品种分别是霞多丽、同上、赛美蓉、雷司令和白诗南。他们的共同点是纯净的、未经橡木桶陈年的果味。（那些经过橡木桶陈年的葡萄酒，在我看来并均无法呈现这种原始的纯净。）

我想你也会同意，有些时候，我们越不刻意追求出色的效果，最后得到的结果反而越好。

在这种意义上，我上述提到的五款白葡萄酒每一款都只是通过自身的特性获得了高贵的品质，没有依靠来自橡木桶的外部帮助，极好地满足了这个标准。

这种纯净本身是一种单纯的美。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愚蠢地把这种单纯看作肤浅的“简单”。

事实上，一杯没有经过橡木桶陈年的葡萄酒，就好像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华服和化妆修饰的人。每一种果味、新鲜度和自然沉静（或者正好相反）的气质都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完全没有遮掩的可能。

白中白香槟、夏布利、猎人谷赛美蓉、莫索雷司令和武弗雷白诗南具有极端的、张力十足的酸度。他们那扑面而来的鲜活感仿如一股爽朗的风暴。品鉴这些葡萄酒是一种令人亢奋的挑战；但对于那些缺少经验的人来说，这些葡萄酒恐怕会很难理解。

你必须穿过最外层如钢铁般的酸度才能体会到内里的果味。这种果味并未被酸度的激流掩埋，而是被包裹在葡萄酒的核心，经过精心的润色。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眩目的暴风雪中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这种时候，良好的视力完全帮不上忙。只有时间才能使那令人有失重感的酸度逐渐缓和，并慢慢展现出果味。

这种葡萄酒在年轻时品鉴，人们往往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一款隐藏在毫不客气的泼辣外表之下尚未释放出出色品质的葡萄酒，还是一款简单平淡、寡然无味的青涩的葡萄酒。这种时候一个经验丰富的品鉴者就必不可少了。如果经验不足，那就恐怕只能求助于预见未来的水晶球了。

无论是白中白香槟、夏布利、猎人谷赛美蓉、莫索雷司令还是武弗雷白诗南，都有许多出色的例子。我个人最喜欢的分别是沙龙香槟（Champagne Salon）、Domaine de Long-Depaquit酒庄、天瑞酒庄（Tyrrell’s）、, J J Prum酒庄和予厄酒庄（Domaine Huet）。

头两款来自凉爽气候的霞多丽葡萄酒会让人联想起白色的小花、新鲜的酸橙、青涩而尚未成熟的菠萝、肉豆蔻和明显的燧石般的矿物味。猎人谷赛美蓉在年轻时大概是最不易入口的葡萄酒。这款酒带有坚实而精准的柑橘口味，但包裹在其上的生硬酸度使得下卢瓦河谷南特（Nantais）大普隆（Gros Plant）地区的葡萄酒相比之下显得“柔和”许多。只有死忠派的葡萄酒爱好者才能欣然接受这种风味，但尝试后你绝不会感到后悔。

至于莫索，光凭这个名字就足以使人着迷。这里出产的雷司令带有魅惑多姿的花朵、柑橘、青涩的菠萝、富士苹果、矿物风味以及少许蜂蜜的香甜。而武弗雷独一无二的白诗南则通常带有蜂蜡、羊毛、野蜂蜜和内敛的矿物味。这款卢瓦河谷白葡萄酒出产于图尔（Tours）城外。图尔正是不朽的作家奥诺雷•德•巴尔扎克的出生地。当然这里葡萄酒的酸度也是不朽的。

尽管这五款葡萄酒的葡萄品种各不相同，但品鉴它们时的感动则没有什么不同。这种感觉就像是站在一幅埃尔•格雷考（El Greco）的画作面前。画中的人物苗条瘦长，然而却充满强大的力量、生命力和骨气。品鉴这些葡萄酒宛如与伟大的创造面对面的过程。

举杯畅饮葡萄酒时，若能不但品尝到直触灵魂的鲜活滋味，更从中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将是一种莫大的荣幸。而出色的白葡萄酒带来的这种感官享受，就如同伟大的宋朝瓷器一样，珍贵且恒久。

*注：白中白香槟：用白葡萄酿造的香槟。

专栏作家简介

庄布忠是名律师，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艺术专业研究生毕业，成绩优异。他是马斯特里赫特欧洲艺术博览会(TEFAF – The European Fine Art Fair – Maastricht) 的名誉大使。庄布忠主要的工作是葡萄酒记者，并在1991年创办了至今堪称东南亚、香港和中国等地历史最悠久的葡萄酒杂志《葡萄酒评论》(The Wine Review)。2000年，庄布忠出版全球第一本中文版《波尔多葡萄酒概览》年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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