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与金融犯罪

“葡萄园交易跟足球转会、高档艺术品交易一样，正日益成为一个需要对金融犯罪‘格外警惕’的领域。”

从很多方面来说，法国的反洗钱机构Tracfin盯上葡萄酒交易其实只是个时间问题。驾车穿过波尔多，那些由建筑大师如诺曼•福斯特勋爵（Lord Norman Foster）、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arck）、让•努维尔（Jean Nouvel）和让-米歇尔•维尔莫特（Jean-Michel Wilmotte）操刀的建筑项目旁吊车林立；拜访任何一个自带酒窖的香港餐厅，看一眼酒单上勃艮第葡萄酒的价格，都能让你立刻感到葡萄酒行业中滚滚流动的金钱。

一款葡萄酒价格的飙升，意味着一片面积有限、声誉很好的葡萄园可以每年带来几亿欧元的收入，利润也十分可观。毫不意外地，波尔多、勃艮第、隆河谷和香槟的土地价格随之不断攀升，一公顷波雅克 AOC葡萄园现在至少可以卖到200万欧元；在香槟风土条件最优异的地区，一块同样大小的葡萄园售价大约为150万欧元。

与此同时，小规模酿酒商正不断将自己的产业卖给意图扩张的邻居，或者想干一番事业的外来人士。这意味着葡萄园的拥有者总数正在减少（10年前法国大约有二十万个酒庄，现在这个数量只剩下一半多一点），这更像是一场最优秀的酒庄之间的竞争。随着葡萄酒出口的增长，更多财富似乎正从世界各个角落聚集到法国几个备受瞩目的地区，吸引着更多国际采购者的视线。把这一切与酒庄数量的减少相联系，就不难理解葡萄园交易为何跟足球转会、高档艺术品交易一样，日益成为一个需要对金融犯罪“格外警惕”的领域。

这也许正是有22年历史的法国财政部反洗钱报告中第一次提及葡萄园交易的理由。在这份长达130页的政府文件的 27页，一个单独的章节阐述了2012年全年的葡萄园产业交易。这一节以“葡萄园产业带来的新风险”为题目，特别强调了外资购买葡萄园可能带来的风险。

Tracfin（非法金融资本流动信息收集和处理机构*）总部位于巴黎的贝西（Bercy）区，由Jean-Baptiste Carpentier担任总监。该组织成立于1990年，致力于收集一切可疑的交易和税收欺诈相关的信息。房地产欺诈在其中所占的比例其实微乎其微——2012年只有0.2%的可疑经济活动属于这个分类，共34桩案例被记录在案。尽管数量不大，这个数字却比2011年记录的19桩增加了将近一倍，而外来资金似乎是造成这个变化的原因之一。

“通过设计复杂的法律结构，并在有税收优惠国建立空壳公司，使得最终收购者的身份和用于收购的资金来源变得难以追溯……在这个传统上由法国家族投资者占据的领域中，中国、俄罗斯和乌克兰投资者的参与正变得愈来愈普遍。”

这份报告并没有指明酒庄名或产业所有者的姓名，我通过电话联系Tracfin，询问是否有任何相关的法律诉讼正在进行中，只得到了一个生硬的回答：“无可奉告”。这不令人惊讶，因为所有可疑经济活动的告发都必须以最严格的保密条件为前提：为Tracfin的提供线索的可能是基金经理、地产代理、律师和财富经理，他们亲自经手收购和出售酒庄，向Tracfin报告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自己的客户信息透露了出去（这是他们在法律上的义务，尽管这可能违背他们的保密义务）。

“就稳定性和盈利性而言，葡萄酒产业投资正变得越来越安全。” 斯特拉斯堡大学（University of Strasbourg）的Chantal Cutajar是一位有组织犯罪学领域的顶尖专家，他在接受《费加罗报（Le Figaro）》采访时指出，“所以葡萄酒产业投资难以避免地成为了洗钱活动的理想媒介。葡萄酒行业有责任和义务对此加以警惕。”

这份报告发表时，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李东荣刚在5月宣布中国已将反洗钱“上升为国家战略”。华盛顿调查及咨询集团Global Financial Integrity曾在去年指出，2000到2011年，由于资金非法外流，中国经济已经蒙受了3.79万亿美元的损失；据华尔街时报的估算，仅在2011年9月到2012年9月期间就有2250亿美元从中国流失到国外。同样的，法国经济也对逃税和公共财政政策造成的资金流失非常敏感；在法国经济持续不景气的现状下，Tracfin的工作变得更加重要，他们需要尽可能地堵上所有可能的漏洞，保障每一笔应缴税金都能纳入国库。

不过，媒体频繁报道的中国投资者完成收购的新闻对他们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从2008年以来，已经有多于50个波尔多酒庄被中国投资者收购，大约12个干邑和法国西南部的酒庄被俄罗斯投资者收购。“所有人都会读媒体上的这些报道。”Cutajar说道，“人们应当会比以往更加警觉。其实法国国内也同样有人在进行洗钱活动，这不仅仅是外来资金的问题，对潜在的风险有所提防才是最重要的。”

*注：全称Traitement du Renseignement et Action Contre les Circuits Financiers Clandestins

专栏作家简介

Jane Anson是Decanter驻波尔多记者，1994-1997年曾在香港居住，从2003年起长居波尔多。著有讲述波尔多一级庄历史的《波尔多传奇（Bordeaux Legends）》（由Editions de la Martiniere于2012年10月出版）。在著作《葡萄酒鉴赏（The Wine Opus）》以及《1000种质优价廉的葡萄酒（1000 Great Wines That Won’t Cost A Fortune）》中负责波尔多及法国南部地区部分的撰写（两书分别由Dorling Kindersley出版于2010及2011年）。Anson同时是《米其林法国葡萄酒产区指南（Michelin Green Guide to the Wine Regions of France）》的作者之一，并每月为香港南华早报撰写葡萄酒专栏。波尔多学院认可葡萄酒讲师，伦敦大学学院出版专业硕士。 *书名均为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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