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圣爱美浓的地下遗产

在波尔多，最浪漫的旅行之一就是访问圣爱美浓地区的洞穴和酒窖。这些洞穴和酒窖几乎全部是由曾经在Argentiers大街沿线穴居的工人们用双手在石灰岩中挖凿出来的。这些工人中有一部分白天在葡萄园工作，晚上在采石场工作；其余的人则一生都不见天日，为他们的老板创造财富，自己却像奴隶一般工作。现在，他们曾经住过的洞穴已经被封，大街也被重新命名为Douves大街，但你仍然可以看到遗留下来的采石场。艺术家Léo Drouyn曾在1858年写下了一段生动描述当时场景的文字：

“壮硕的公牛拉着压满石块的笨重马车，从隐蔽的通道中忽然出现，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走去。过了一刻钟，也许是半小时，或者更长时间，它们又从采石场工人工作的地下工地返回。那些穷苦的工人一生都活在黑暗的阴影里。”

在这个波尔多右岸小镇的中世纪街道下面，延绵着数英里的隧道，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地下网络。多年前，孩子们可以骑着自行车从街道下面穿过，在小镇的另一头冒出地面，不声不响地经过一个又一个酒庄。大部分隧道现在已经装上大门并上了锁，以此分隔出一座座酒庄，保护它们至今仍然存放在这些隧道中的葡萄酒，也保护人们不要在这些结构脆弱、随时会发生危险的隧道中走得太远。

“至少从14世纪开始，人们就从圣爱美浓地下开凿石灰岩，用来修建利布尔讷（Libourne）或波尔多等临近的城镇。”上周，宝雅酒庄（Chateau Bélair-Monange）庄主爱德华•穆义（Edouard Moueix）在午餐时这样对我说道。那个时候，我正在圣爱美浓采访他自2008年9月买下宝雅酒庄时就开始实施的大型修复项目。

“在19世纪末期法国工业革命结束后，过度开采导致葡萄园地下四个地层中存在着大量采石场，最深的地方深达地下24米。在19世纪90年代，地方政府下令停止采矿。尽管如此，人们仍然继续开凿那些大面积的石柱，使得整个地下结构越来越脆弱，导致了塌方事故的出现，或者增加了发生塌方事故的风险。按照规定，每开凿出一个空间，就应该有一个填充的部分作为支撑；可实际情况是每八、九个空间才会有一个填充的部分。最脆弱的是距地表非常近的地下第一、二层，但是如果要加固这两层，就需要深入到第三、四层并从加固那里开始。”

穆义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对他的酒庄和葡萄园地下的采石场进行一个广泛全面的研究，找出那些最脆弱的地点。返回的研究报告指出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采石场都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情况严重到在葡萄园中开拖拉机都十分危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正坐上他的汽车前往葡萄园。在一路爬上那块给葡萄酒带来天鹅绒般优雅质感的石灰岩高地时，我们路过了许多最近才种上葡萄藤的田块，以及很多仍然被绳子围住隔离起来的区域。在高地上，石灰岩之上有50 – 60厘米深的土地——但在某些区域，不稳定的土地结构的侵蚀导致土壤只剩下30厘米深。

“我们有一个由专家组成的团队进行实地调查。因为担心会发生塌方，有时他们只将准备好的照相机送入地下去评估下面的结构。我们曾经考虑是不是应该把酒庄转手卖出去，因为对我们这种小公司来说，这个项目实在是太庞大了。但是我们相信，保护圣爱美浓的遗产是我们的责任。”

宝雅酒庄采石场的修复项目从2009年开始，预计会持续到2014年。从本质上来讲，这个项目所做的就是修建大型石柱来代替那些本来就不应该被开凿的石柱，并在为通风和水流留出足够缝隙的基础上填充那些非常不稳定的部分。这里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证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也是一个经过国家认证的葡萄酒产业；这些都给整个工程增加了难度，因为即使是项目所使用的水泥都要经过国家葡萄酒产区认证机构的批准，以确保不会对风土造成负面影响。在项目结束时，这个团队将使用20万立方米的混凝土来加固采石场——这些混凝土足够把巴黎圣母院填满两次还有剩余。

“在我们开始这个项目之前，这里的土地十分不稳定，甚至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葡萄园作业。现在我们已经重建了地表的土壤层次，但还是要等地下结构完全稳固。即使是准备葡萄园田块的工作也十分困难，因为我们不能用拖拉机把葡萄藤移开，只能通过人工方式把它们从根部砍掉。我们买下宝雅酒庄的时候，部分葡萄园可以追溯到1898年、1902年——听起来很不错，但实际上它们完全不能生产高质量的葡萄，就连在上面行走都很危险。等我们完工后，葡萄园的面积虽然不会扩大，但可用性将会提高，而葡萄——当然还有葡萄酒——的质量会有很大改善。”

在同一高地上的其他酒庄肯定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但穆义明白这个工程涉及的规模和资金投入极大，因此不会对其他人的决定进行评论。他的一些邻居已经在使用他带来的设备，而且欧颂酒庄（Chateau Ausone）的Alain Vauthier和嘉芙丽酒庄（Chateau La Gaffeliere）的Alexandre Malet在过去数年中也已经在加固他们的酒窖了。欧盟有针对修复旧采石场工程的专向补助，但私人公司不能申请这些资金。所以，修复对本地区来说无比重要的遗产的重任就落到了像穆义家族这样的英雄般的家族肩上——只有他们才愿意拿出自己的盈利投入到这些项目中。尽管他并没有告诉我在这个项目中所投入的资金总额，但通过我的保守估计肯定有数千万欧元。

“这是一项庞大的事业，但是听说过宝雅酒庄的过去就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穆义在从葡萄园返回的路上这样说道。我们坐在酒庄的屋顶阳台上，葡萄园就在我们面前。一个巨大的水泥塔挡住了东面的视野，但你会不由自主地为这个地方的魅力所倾倒。在新建的通向屋顶阳台的楼梯旁边有一组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石质台阶，上面覆盖着青苔，一看就知道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使用过。“那是修建于12世纪的台阶，那个时候圣爱美浓还是人们定期朝圣的地方。整个地区都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证的文化遗产，但我们自己的土地上还有三个经过单独认证的文化遗产，其中就包括这些台阶。我们这里有罗马时期的遗迹；我还发现了一些文献，上面记载着1855年评定一级酒庄时，在梅多克以外，除了侯伯王酒庄，只有宝雅酒庄的红葡萄酒曾被列入考虑。这就是宝雅酒庄昔日的辉煌。我们的直觉是正确的，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保护的酒庄。现在投入的这些资金永远也不可能收回，除非我们把宝雅酒庄卖掉，但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做。对我们来说，我们所投资的既是这些葡萄酒的未来，同时也是圣爱美浓的未来。”

专栏作家简介

Jane Anson是Decanter驻波尔多记者，1994-1997年曾在香港居住，从2003年起长居波尔多。著有讲述波尔多一级庄历史的《波尔多传奇（Bordeaux Legends）》（由Editions de la Martiniere于2012年10月出版）。在著作《葡萄酒鉴赏（The Wine Opus）》以及《1000种质优价廉的葡萄酒（1000 Great Wines That Won’t Cost A Fortune）》中负责波尔多及法国南部地区部分的撰写（两书分别由Dorling Kindersley出版于2010及2011年）。Anson同时是《米其林法国葡萄酒产区指南（Michelin Green Guide to the Wine Regions of France）》的作者之一，并每月为香港南华早报撰写葡萄酒专栏。波尔多学院认可葡萄酒讲师，伦敦大学学院出版专业硕士。 *书名均为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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